我難得的打開窗戶,趁著晴天讓不帶溼氣的微風洩入。在陰暗的浴廁前找到沉睡著、蜷縮成一團的貓,不顧吵醒牠的殘忍,把牠抱到腿上。

微風不只帶來涼意,也帶來校園裡孩子的嘻鬧。籃球撞擊地面聲、尖叫聲,不時再穿插父親們指點式的大吼,好多的聲音飄近耳邊,更勾起才剛讀完的書本內容。

《東京鐵塔》,擱在書櫃裡已可以「年」計,這兩天趁著每日讀書的氣勢,在讀完《非普通讀者》後抓起它,開始細心而不像以往純粹打發廁所時間地讀了起來。我翻過看了好幾回的開頭:「父親抓起我丟出去,阿嬤像美式足球選手一樣接住我」的段落,往下讀去。

從還沒上學時的年紀寫起,母親帶著自己離家時的景況,自己對這件事的看法,細而連綿的寫著從小到大發生過的事。阿嬤、外婆、阿姨、有時出現的父親,當然,最重要的母親。在直接敘述間,突然思緒一轉把時空帶到其他人在過去的當下,也並不覺得突兀。很自然的知道,我正在看一個人一生的故事。

日本的鄉下、東京的鬧區,即使我沒去過,也能由文字想像其畫面。窄小的房間中,母親每天半夜從被窩裡輕聲爬起,攪拌著米糠世代傳承的百年米糠;在每一個兒子回家的時候,忙不迭的在桌上擺滿菜肴。

住辦大樓的兩房一廳,多了兒子工作上的同伴、從不知道哪裡認識的朋友,開門堆著笑臉迎接這麼些年輕人的仍是母親。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般,她接過空碗裝填更多白飯,笑著說「多吃一點啊!」只要是兒子的朋友,對母親來說都懷著自己孩子受人照顧的感謝之意,極其親切的希望能照顧大家。

與母親同住十多年,而後大學時期終於離家。因為懶怠與年少的不知事,揮霍著青春也浪費著母親辛苦供應的生活費用,又懷著慚愧的心情而乾脆與母親斷了聯絡。這樣令人痛心的作為使人邊讀邊暗自責備著那如廢物般的兒子,也懊悔著自己好不到哪裡的學生時代。

在好些年的渾厄之後,總算發覺不能再這樣下去。廢物漸漸脫離廢物的生活,脫胎換骨地認真開拓自己的人生,不再沉迷於賭博,也還清所有債務。獨自游走於娘家、姐妹家、或自租屋舍的母親終於被逼得無處可去,深受母恩的兒子在此時也覺得該再和母親一同生活,便邀請母親到市區同住。這一次,角色彷彿互相調換,由兒子奉養著母親的生活。

然而在日常起居上卻還是接受著母親的照料,好像回到兒時,已成長為男人的兒子在循規蹈矩的日常事下,工作比以往順遂許多。雖然母親的叨唸開啟他所謂遲來的「叛逆期」,兩人的生活看起來仍頗為詳和,在一片安樂的氣氛下,也覺得該是有什麼樣的轉折出現之時了。

果不期然,母親得了癌症,雖經治療後解除當下的危機,過不了幾年病症又從別處復發,而這一次卻註定只能看著母親如已過花期的百合,在時間的逼迫下凋零。

即使如小說中的兒子這樣,在最後仍與母親同住數年,他心中仍覺得欠了母親許多。就是這樣的愧疚,這樣對母親的不捨,讓我在咖啡店讀到幾乎忍不住淚水。

母親啊,總忙碌著各種事,平凡瑣碎的小事。不讓你注意到她的辛勞,卻讓人在往後失去她的某些時候,感受到這些小事消失的失落。更甚者,在不知道的時候替我們打點各種沒想到的事,而我們卻沒想到那些打點背後,母親所付出的代價。直到最後發現,原來那計較著高麗菜一顆多少錢的俗氣舉止,都是已考慮我們的未來才產生的行為,這才肯讓涕淚滿襟,懊惱著曾經為何要責備如此思慮周到的母親。

「母親是個無欲的動物。
比起讓孩子變得再偉大、
變得再有錢,
都寧願在心底祈求,
孩子每天平安健康。
再怎麼貴重的禮物。
都比不上孩子貼心的一句話,
更能讓她覺得幸福。
母親這種動物,
真的是個無欲的動物,
所以讓母親流淚,
是世界上最不該的事。」~《東京鐵塔  老媽和我,有時還有老爸》


小說中母親日記裡的一張紙,記載著上面一段話。

大學四年,我離家求學,畢業後仍繼續留在外頭,說著要磨鍊自己的能耐而不肯回到家中。當我年紀漸長,越常有這樣的念頭:父母年過半百,我卻仍在外頭沒有陪伴在他們身邊,要到什麼時候,我才能奉還所受的養育之恩?雖說曾聽過這樣的說法,父母並不會想要你「還」什麼,但一想到當我能夠再與他們同住時,他們已不知背駝成什麼角度、是否能夠行走、是否可以讓我陪著散步、是否能夠與我好好聊天而不會忘記上一句是什麼,或者,是否能再次同住,心中便有說不出的悲傷。

於是眼淚將要流出,一邊替小說中的兒子心痛母親的病逝,一邊也羨慕他可以再與母親享受一段不算短的同住時光。

闔上書本,除了讀完一本書的鬆口氣,更讓平日壓抑在內心深處的無奈放肆地浮現。然而只能警惕自己,下一回返鄉,別再讓父母傷心、別再衝動的說出明知如利刃般的言語。


記:為什麼不能回家住呢?其一,現下工作確實不好找,而南部的產業,還是以理工類產業為主流,就這麼回鄉,只怕要賴在家裡白吃白喝;其二,這說出來丟臉也很不孝,但我不希望再與妖桑展開兩地生活;其三,自摔車後我就不敢再學騎車,這裡太方便的捷運跟公車已經是我不可或缺的一大生活要素啊。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chiffoncak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